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话说新旧交岁之际，己亥岁神之天篷元帅，手拄钉耙，站在云端大声呼喊：“庚子君为何迟迟不到？”

远远听到嘈杂回声：“来也……”

及近眼前，己亥岁神一怔：“咦，怎么来了五位？”

 “庚子君贪杯，依然酣睡床榻。赤脚大仙差俺哥儿五个，临时补缺来也。”

各位看官，这五鼠原本是赤脚大仙紫霞洞里豢养的宠物。日久修得了仙气，又在这海外仙岛上住腻了，便琢磨着到人间耍上一日。天上一日，地上一年。眼见得本命年到来，便趁着大仙云游在外，偷了一瓶灯油佳酿，跑了出来。

见得庚子岁神驾云而来，五鼠急忙迎过去，七杯八盏将其灌醉，关在了鼠洞之内。然后系上红腰带，戴上新纶巾，匆匆赶了过来。

“天篷大帅，俺们可不是三侠五义的五鼠。什么钻天鼠、彻地鼠、穿山鼠、翻江鼠、锦毛鼠，那些不过江湖虾米小侠。兄弟们是金木水火土五行仙家。这位是老大黄毛金鼠。依次是老二褐毛木鼠、老三白毛水鼠、老四红毛火鼠、老五黑毛土鼠。拜见了！”  

“哈哈，幸会！既然你们到了，本帅就此别过！到广寒宫找嫦娥妹子，吃酒过年去也！哦，勿忘造福人间。”说罢，交出值岁玉牌，一溜云烟，直赴月轮。

“造福？呸，人类也配？！贬得咱一文不值，什么贼眉鼠眼、鼠窃狗盗……”金鼠一脸恼恨。

“奸同鬼蜮，行若狐鼠。”木鼠加了一句。

“鼠心狼肺，蝇营鼠窥。”

“还有过街老鼠，人人喊打！”

“一粒老鼠屎，坏了一锅汤！”

众鼠嚷嚷起来。

金鼠：“此番前去，定要好好惩处人类。我等虽武艺不高，但蛊毒技艺精湛。新近研配的瘟毒，都藏在各位的纶巾里面。此毒随风扩散，寒湿郁肺，三五日即可痰积结石，喘憋气促，窒息而亡。只须在人群密集处，抖出新纶蛊毒，即可引发瘟疫。”

“人间有四大部洲，分别为东胜神洲、西牛贺洲、南赡部洲、北俱芦洲。这东胜神洲，人性狡诈，对鼠类极其仇视。我要亲征。北俱芦洲地域偏寒，老四红毛火去吧。南赡部洲，据说对鼠类比较客气，老二褐毛木，你去搞定。这西牛贺洲嘛，地沃物丰，堪称人间最牛之地。当地人对鼠类还算友好。搞出个米奇乖娃，甚得稚童喜爱。老三白毛水、老五黑毛土，你俩结伴前往。诸位切记，即使人类对鼠类示好，毕竟还是人类。破坏环境，歹毒万物，必须狠狠惩罚！”

“大哥所言极是。天下苦人久矣！北宋锦毛鼠白玉堂有言：善恶终有报，天道好轮回。不信抬头看，苍天饶过谁！我们来了！”众鼠回应。

黑暗的云层下面，突然焰火团团，鞭炮声四起。

“装好蛊毒，整好纶巾，准备出发！”

眼看子时已到，五位鼠仙，一跃而下，扑向各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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花开数朵，各表一枝。

先说木鼠老二。

一到南赡部洲，便被一股熏风窒息了。那气息混合着各种奇怪的香料、粪便味道。街上人群络绎不绝，项背相望。岂不正是绝佳的下蛊之地？木鼠缠好纶巾，一路摇头晃脑，将那新纶蛊毒，尽悉播散开来。

不出意料，瘟疫爆发。稍有意外的是，病患的情况，似乎因人而异。细细观察，方知此地人分四等。最高贵者肤白且富裕。住房宽大，出入有车轿隔离，病患最少亦最轻。而最低贱者黑肤，生活艰辛，密集群居，病患最为严重。  

当地出产一种草药，可缓解病情。然疫情一发，价格飞涨，低种姓人群，几乎无力购买。只能听天由命，任蛊毒猖獗。大量的尸体迅速塞满了贫民街区，甚至倾倒于河流之中。蚊蝇似雾，臭气如云。

是日，木鼠看到一座庙宇，百余老鼠被当神明供奉。庙内鲜奶、食物丰盛，然而供奉者刚出庙门便扑街病毙。木鼠心灵忽地一震：我干了些什么？

然而，收手为时已晚，蛊毒正以每日万人的感染速度四下扩散。

木鼠精神崩溃了。

北俱芦洲。

经老四火鼠不懈散毒，瘟疫效果显赫。大批人众病倒死亡，如风卷残云。但是人们稍作抵抗之后，竟然放手不管了。皇家翰林院发表告示，开始实施集体免疫政纲。宣称感染人数多了，免疫隔离天然形成，蛊毒传染必定自行终止。

火鼠随即发现，人们并不专注防疫，一场宗教战争正在进行。当地有两大教派：太阳教和月亮教。两教经书存在教义矛盾，运作也有利益冲突。战争导火索起自一幅肖像。某太阳教徒展示月亮教先祖的漫画，引发月亮教徒斩首行为。大规模社会动乱自此发轫。

动乱随即演变成教派国家之战争。仗越打越惨烈，死伤远远超过了瘟疫。教徒们已杀红了眼，誓言为信仰献身。瘟疫反而被忘却，或者无暇顾及了。

人不畏死，奈何以病惧之？火鼠黯然罢手，吃瓜旁观。

再说西牛贺洲。

水土两鼠，真真被牛洲的豪横惊倒了。新纶蛊毒引发的大面积疫情，国家人民居然视若罔闻。虽每日有大批的人感染病死，但生命诚可贵，自由价更高，人们依旧聚会喧嚣，寻欢作乐，毫不防范。

两鼠就势推波助澜，使得牛洲疫情，一举拔得世界头筹。正待两鼠步入使命高峰，一件大事发生了：“念黑娇”。一位黑肤贫民，被一白人捕快，生生踩死。牛洲社会顷刻分成黑白两派，各执其辞，群情激昂。争辩很快变为武斗，乃至动用了杀器。

两鼠傻眼了：强大如此的牛洲，内部也有不可调和的矛盾。最诡异的是，这种矛盾的传染性，居然超过了新纶蛊毒！不出几天，两位小仙发现自己也有黑白属性，于是，白毛鼠和黑毛鼠分别加入了两大阵营，在广场上撕打起来。皮开肉绽之余，全然忘记了初衷。  

最后说到东胜神洲。

金鼠抵达之际，正值欢度佳节之时。但见万头攥动、走亲访友，熙熙攘攘、欢宴庆贺。梧翰郡一处盛宴，居然达到万人之众。金鼠大喜，即刻散播蛊毒。  

瘟疫勃然爆发。官府起初掉以轻心，直至各大医馆人满为患、死亡人数飙升，顿悟此毒增殖、传染能力极其强悍。一人染疾，即为流动毒源。数尺之内，无人幸免。神洲高层朝野震动，檄定为烈性瘟疫。二十日后，梧翰郡断然封城。

金鼠一惊，断没料到遭遇如此霹雳手段。只好亲身旅行播毒。先赴东海青滨，然后西域突番，最后中原东京。折腾了大半年，疫情野火般逐个燎起，又被一一扑灭。神洲人面对瘟疫，不仅应战自如，且能腾出手来，恢复生产。一片生机勃勃的新局面，已经呈现。

金鼠气急败坏，欲做困兽犹斗。

此刻，一位龙首人身后生出现了：

“敢问大仙，为何频频下此毒手？”

“你是何人？”

“东方神龙。”

“为何？其一，对我鼠族，神洲一向恶语相向，从无尊重。第二，蓄意破坏生态，掠夺资源。天地共愤尔！”

“此言不公。虽鼠族屡遭抹黑，但明说鼠界，暗喻人世。譬如《诗经·相鼠》曰：相鼠有皮，人而无仪；相鼠有齿，人而无止；相鼠有体，人而无礼。史记中也不乏礼鼠、义鼠、灵鼠记载。知否，在十二生肖之中，鼠类赫然排在首位，岂能说不尊重？”

金鼠一时语塞。

“至于其二，神洲尚在发展之中，对环境确有破坏。君不见，这些年已有明显改善？假以时日，必会是山青水秀，万类和谐。以瘟疫为手段，于解决天下困扰，丝毫无补。”

金鼠面呈愠色，齿露凶相，意欲攻击。

“金鼠不得造次！”一声断喝，只见一只巨猫押解着四只萎靡小鼠，走了过来。

巨猫拱手：“神龙兄长！俺乃巨灵神手下御猫展昭。今日接玉帝圣旨，缉拿五只逃鼠。顺便带来辛丑岁神，接值岁玉牌。”

身后走出一位牛首人身老伯，拍拍颓丧的黄毛鼠，笑呵呵接过玉牌。然后拜别众位，步下尘寰。

庚子年五鼠之乱，至此终结。 牛马年好耕田，此处按下不表，且听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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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国日报 加州版 2021年2月24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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